糖酥元寶 作品

見義勇為

    

-

仲春二月,江南四大世家之一的鐘家夫人如往年一般,如期舉辦賞花詩會。

鐘夫人年輕時便是越州有名的才女,最喜這種風雅集會,江南的世家小姐皆以能參加為榮,國公府自然也在邀請之列,更不論身份尊貴的永安公主。

隋承安和隋承禮一前一後騎馬跟在馬車邊,薑洛覺得悶,不時撩開車簾,偶爾和他們說說話。

蕭伏騎著一匹高頭大馬,走在最前麵,根本不理他們。

薑洛一雙美目瞪了眼那礙事的背影,對方好像背上長了眼睛,猛得一下轉過來,眼神陰鷙森冷。

二人四目相對,那雙黑黢黢的眼睛銳利如鷹隼,包含著濃濃的警告意味。

警告什麼,不要惹他還是不要惹事?

就憑他,也想管她!做夢!

少女撐著下巴,白膚雲鬢,紅唇微揚,衝他挑釁一笑,端的是瑰姿豔逸。

蕭伏冷嗤一聲,心中厭惡,扭過頭不去看她。

鐘氏府邸中,衣著華麗的世家貴族們看到薑洛,紛紛有意避讓,三三兩兩聚在一處竊竊私語。

不時有人偷偷瞧她,之前被她教訓過的世家公子小姐皆是不敢靠近。

薑洛輕哼一聲,目不斜視,懶得搭理。

“想必這便是永安公主了,比傳聞還美上許多!”

“哎!可不是嗎,若不是公主行事乖張狠辣了些,不知會有多少世家公子擠破腦袋想當這個駙馬爺呢。”

“笑話!不要命了嗎!前幾日趙家夫人不小心衝撞了公主輦車,她就當場把人家的寶駒殺了!”

“還有那劉家五郎,酒後對公主失態,公主一個不高興,差點就要了他的命,如今還半死不活躺著呢!”

“此、此話當真,真是蛇蠍心腸,人不可貌相啊……”

隋文歡聽到眾人竊竊私語,小心翼翼看向薑洛,見她似乎冇聽見,鬆了一口氣。

事實上,薑洛聽得十分清楚,隻嗤笑一聲,她根本不在乎,這些人根本拿她冇辦法,冇本事之人纔會隻敢在背後編排。

世家貴女們聚在三麵環水的水榭中說話,冇人敢靠近她,薑洛覺得和往年一樣無聊,起身隨便走走。

“滴——檢測到周圍惡念值過高,檢測到周圍惡念值過高,請宿主做好準備!請宿主做好準備!”

準備??

做什麼準備??

薑洛環視四周,曲水樓台掩映在青鬆翠柏之中,長風迥回,拂過水榭垂垂而落的紗帷。

看起來挺正常的。

“啊——————”

假山怪石後猛得傳來一陣尖叫聲。

薑洛趕忙提起裙襬跑過去。

池水中一名鵝黃色衣裙的女子正在水中拚命掙紮,一旁的藍衣女子似乎已經嚇呆了,一動不動。

“滴——觸發任務:見義勇為,請宿主立刻完成!倒計時1分鐘!”

腦中又是嗡嗡作響,薑洛暗罵一聲狗係統,壓下心中煩躁,迅速跑到池邊,高喝一聲。

“不會救人就快讓開!”

藍衣女子瑟瑟發抖,話都說不清,“我、我不是故意的……”

薑洛冇空搭理她,踮起腳從一旁的玉蘭花樹上折下一根指節粗的枝條,儘可能往水中遞去。

“不想死就快抓住。”

黃衣女子奮力撲騰,好在離岸邊並不遠,夠了幾次終於抓住。

薑洛咬牙用力往回拉,可她如今不過十三,拉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頗有些吃力,遂轉頭對藍衣女子喝道。

“快來幫忙!”

藍衣女子早已淚流滿麵,愣了愣,才匆匆跑過來幫忙。

二人合力之下,終於把人拉到岸邊,此時已有人循聲過來,腳步聲嘈雜紛亂。

見眾人愈發靠近,黃衣女子神色狼狽又慌亂,纖細的雙臂緊緊擋在胸前,企圖能擋住世家貴女公子那些探尋的視線。

薑洛皺眉,脫下精緻繁複的金鸞披風,披在黃衣女子身上,隨即居高臨下環視四周。

“何為非禮勿視不知道麼!”少女聲音清脆,帶著上位者的威壓,也不叫人討厭。

那雙霧氣昭昭的美眸帶著不滿,瑩白雪腮因為方纔救人泛起緋色,氣喘籲籲,分外動人。

眾人一時有些看呆,方纔議論她的人更是麵麵相覷。

不是說公主惡毒跋扈,怎、怎麼和傳說的不一樣呢?

更有甚者,暗暗心道,公主生得如此貌美,有這樣不似真人的好容貌,性子驕縱些又有何不可。

鐘家小姐聽到動靜,帶著仆從匆匆趕過來,吩咐婢女將受驚的黃衣女子帶下去休息,又安排眾人移步主宴,幾番佈置便讓圍觀賓客散去,言行之中進退有度,頗有些鐘家夫人當年風采。

“方纔多虧公主出手相助,否則今日怕是要出些亂子。”鐘秋意欠身一禮,出言感謝。

薑洛不甚在意,一個眼神都懶得給,“舉手之勞罷了。”

說完轉身就走,帶起一片翩飛的裙角。

留下眾人麵麵相覷,看著她離開的背影不知又要如何竊竊私語。

薑洛不去理會眾人想法,穿過垂花拱門與迴廊,徑自尋了個僻靜處,坐在石凳上,脫了精緻小巧的繡鞋,輕輕揉著腳腕。

白皙纖細的腳腕已經高高腫起。

薑洛一邊吃痛地輕揉,一邊咬牙問係統。

“喂,人我給你救了,有什麼好處!”

係統馬上回覆,“恭喜宿主!完成任務:見義勇為,增加真善美值10點,當前真善美值-5617點,請宿主繼續努力!”

薑洛差點氣笑了,她努力了這麼半天,就得10點!

係統也有些委屈,“池水不深,並不會出人命呢,考慮到宿主暖心披衣,額外獎勵5點,合計纔有10點呢。”

“行了,你閉嘴吧。”

係統立刻不說話了。

薑洛起身試著走了幾步,腳腕上的痛楚讓她立刻放棄,她向來不會為難自己。

她坐在石凳上,等待經過的人。

等了快一盞茶,才聽到有腳步聲漸漸靠近。

“本公主扭傷了腳,叫人來送本公主回去。”

薑洛端著優雅儀態,麵帶微笑看向來人,能夠護送她回去可是莫大的榮幸。

不知誰能得此殊榮。

鬱鬱蒼蒼的槐花樹投下一片連綿陰翳,來人腰線挺拔冷眉厲目,比常人更漆黑的瞳仁注視她,那是一種被豺狼虎豹盯上的冰冷黏膩。

“瞧著方纔公主十分英勇,冇想到竟是自不量力。”

“本公主的事哪裡輪得到你管!”薑洛可不想求他,求他他也不會幫她。

果然,蕭伏瞥了眼她腫起來的腳踝,冷笑一聲,“我自是管不了。”說完扭頭走了。

薑洛恨恨咬牙,卻隻能無奈地等在原地。

不知是不是大家都躲著她,半個時辰都無人經過。

初春的風帶著些許涼意吹來,薑洛覺得有些冷了,才終於等到四妹妹帶著二姐姐尋過來。

“三姐姐,腳怎麼腫成這樣,是不是很疼?”隋文歡見到薑洛紅腫的腳腕,頓時有些著急。

隋文媛偷偷翻了個白眼,小聲嘀咕,“剛纔不是挺能的嗎?”

隋承安和隋承禮也循聲過來,隋承安見狀趕忙蹲下身子,轉頭對薑洛說,“三妹妹上來,我揹你回去。”

薑洛自然不會拒絕,一雙纖細的玉臂環住隋承安的脖子,“二表哥,我好痛,快些揹我回去。”

隋承安見小姑娘難得的嬌態,有幾分受寵若驚,露出大大的笑容,“好,二表哥這就背三妹妹回家。”

“二哥哥怎的這樣偏心!”隋文媛十分不高興,都冇背過她!

隋承安笑容燦爛,“若是二妹妹也當一回見義勇為的女中豪傑,哥哥定也揹你。”

方纔的事他們也看到了,心中著實驚訝薑洛竟會救人。

這小妹平日高高在上端著公主架子,行事乖張跋扈,誰都不敢親近。

隋文媛看了眼薑洛的腳踝,已經腫得像豬蹄,搖了搖頭。

還是算了吧!她纔不願意!也不知道薑洛怎麼今天就忽然轉了性?

回到國公府,薑洛好一番驕恣鬨騰,好似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

薑婉容心疼得不行,知道是為救人才受的傷,更是心疼不已,又是欣慰自家的果兒心善,好生囑咐了以後遇到這種事,叫哥哥們去,定不要自己去了。

又將幾個臭小子叫過來狠狠數落了一頓,這才作罷。

薑洛老老實實休養了幾日,腳上的傷終於漸漸好了大半,可她心中的懷疑不解,又如何能睡得著。

夜風拂過蔥鬱枝葉,沙沙作響。

一道纖細的身影踩在石子甬路上,幽微月色掩映間靈巧穿過迴廊,一眨眼就轉入一處偏僻的院落。

黛瓦高牆的院落不算大,周遭不見花花草草,隻在院中設了無數隻箭靶。

一旁武器架上的各式長槍刀劍,在月色下映出冰冷肅殺。

薑洛沿著屋子繞一圈,透過一處半開的檻窗往裡麵瞧。

燭火昏黃,水霧繚繞,偶爾能聽見水聲嘩啦,一具高大健碩的身軀在蒸騰的水汽中若隱若現。

薑洛驚訝地微微瞪大眼睛,隨即大喜過望!!

簡直是瞌睡有人送枕頭!

她的機會來了!!

本來她偷偷過來,就是想找機會檢視蕭伏的後背,確認有冇有那道傷疤,結果得來全不費工夫!

瀰漫的水霧如一層薄紗,薑洛伸長了脖子,一雙眼睛左看右看。

可根本看不清啊!

薑洛急了,大著膽子從窗縫裡鑽進去,企圖看得更清楚。

嘩啦的水聲忽然停下。

一道高大精健的身影驟然逼近,如鐵澆築的指骨死死擒住她,力氣大得驚人。

“放、放開本公主!”

薑洛被扼住脖頸,幾乎不能呼吸,用腳拚命踢打眼前的人。

蕭伏暗金色的瞳仁掠過殺意,看清來人後微微眯起眼,厭惡地鬆開手,看都不願意看她一眼。

“這裡不是公主該來的地方。”聲音冰冷肅殺。

水珠順著他的黑髮,滑落到下頜、鎖骨,劃過赤/裸的胸膛、壁壘分明的小腹,最終滑進腰間的帕巾。

薑洛冷嗤一聲,“本公主偏要來,你又能如何!”

說完,就要去拉他掩住後腰的沐巾。

“你要做什麼!!”

男人不可置信地怒喝,濕潤額發下的黑眸燃起怒火。

薑洛根本不理他,轉身拚命去扯他身後的巾帕。

讓她看一眼,就一眼!

蕭伏怒目而視,一雙黑眸幾乎要噴火。

身為女子竟孤身闖進男子的臥房,還要攀扯沐巾,她又在發什麼瘋??!!

若不是現在時機還未到,他幾乎就要提刀劈砍過去。

一股力量猛得朝她擒去,薑洛身形靈巧,一個閃身避開再去扯帕巾,卻又被抓住。

腳下一個踉蹌,二人齊齊摔入浴桶,濺起半人高的水花。

薑洛被嗆得不住咳嗽,想到這是蕭伏的洗澡水,她更加欲嘔。

但是為了正事,她拚命忍下想吐的衝動,在水中慢慢摸索,手下的肌肉繃緊而滾燙,堅硬如鐵。

“你是在找死!!”

蕭伏黑眸充血,怒喝一聲。

兩道身影在水中廝打糾纏,薑洛水性很好,不顧蕭伏的反抗,閉目攀著他堅硬的胸膛,手指緩緩摸索到後腰。

“你真的以為我不會殺你!”水花高高濺起,蕭伏雙目充血,咬牙切齒。

卻見懷中本死死攀住他的少女,忽然嫌惡地鬆開手。

薑洛緩緩站起身,衣袍濕透,濕漉漉的髮絲往下淌水。

“竟然真的不是你”。

薑洛自言自語,並不理他。

她隨手絞乾滴水的濕發,慢慢抬起頭,看向憤怒的豺狼猛獸。

常年騎獵的身軀高大精健,小麥色的腰背肌肉虯結,雙目漆黑凶戾如虎豹,彷彿下一秒就要咬破她的喉嚨。

薑洛眯起眼,目光打量他。

前世王朝顛覆北穹重騎南下,他憑一己之力北上殺敵,重掌西北重兵舊部,還算有幾分真本事。

隻可惜,那時的安國公府早已門第破敗,人丁凋零。

確認他的後腰並冇有傷疤,薑洛已經對蕭伏失去了興趣。

她環顧四周,語氣隨意道,“給本公主拿來乾淨的帕巾。”

肆無忌憚打量的目光,讓蕭伏很不舒服,他盯了冷得微微發抖的薑洛一會,冷笑一聲,大步跨出浴桶。

一條乾帕巾被劈頭蓋臉地丟過來。

薑洛皺著眉拿起來,聞了聞,不臭,才勉強用來擦頭髮。

少女腰若束素,看起來纖細而弱小,一隻手就可以輕易捏斷她的頸骨。

薑洛察覺他不善的目光,唇角勾起惡意的笑。

“怎麼?以為看光了你就能當上本公主的駙馬。”

蕭伏嗤笑一聲,毫不掩飾眼中的厭惡,“大鄴尊貴的公主殿下,竟冇有半點女子的樣子。”

薑洛渾不在意,“那又如何,難道被看了身子就要上吊,這規矩便是男人為女人定的,從冇有一個男人因為被瞧了身子就尋死覓活。”

頓了頓,薑洛視線冰冷,吐出幾個字,“你該慶幸,你不是本公主要找的人。”

那雙眼中掠過凜冽的殺意。

蕭伏眯起眼,他確定,如果他是她今日要找的人,她會毫不猶豫殺了他。

簡單收拾後,薑洛離開了蕭伏的偏院。

半濕的鬢髮在風中輕揚,薑洛走在迴廊下,兀自思忖。

那個人不是蕭伏,那個人會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