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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第一章 帝冬·伊始
鏖戰之影 作品

第一章 帝冬·伊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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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休憩時躺在落塵樹下,舉目仰視,任無瑕的飄雲傾倒在眼瞳。閉上眼睛,我想,如果把有關她的夢境切成思唸的落葉,那每一片,都將繪著最美的記憶。隻是當冰雪落儘,除了喧囂的空曠,天空再無她的聖潔……(二)在我最初的記憶,洛星原就是冰雪的世界。它在帝國的最北邊,同時也是帝國最寒冷的疆域。其實帝國的每個地方都很冷,隻是那時有父神的神力威懾,星辰輪每年都會正常運轉,將星陽的光和熱傳給整個帝國。光陰荏苒,父神因為維持星辰輪的運轉漸漸耗儘了他的神力,他的神威再也不能威懾整個帝國,於是,星辰輪停止運轉,星陽也因此躲到了帝國最偏遠的洛星原,用冰雪囚禁著自己的光和熱。帝國失去了星陽,陷入了無儘的黑暗與寒冷中。對於這一段的記憶,我記的並不是很清楚,隻知道父神在他耗儘神力後的第二年將我的名字寫進了帝王譜——那意味著,我,將成為淵藍皇室中第七代統治者,掌管整個帝國。繼位大典在一個月夜舉行。我站在海冰礁上,望著神域上一抹抹跳動的火焰,將象征著神威的常星冕戴在頭上,然後用我的神威點燃了殿門外象征神權的冰晶球。當冰藍色的聖火如逆風的長髮般向上揚起,我看見臣民們紛紛跪下來,之後我聽到了他們對我的祈福。帝國沉浸在一片歡呼中,而我也在喜悅中悄悄地肩負起我的使命——前往洛星原用我的神威召回躲藏的星陽,再用我的一生去維持它的運轉,給帝國帶來光明,然後我會像我的父神那樣,耗儘神力,最終離開帝國,前往死神的王殿。出乎意料的是,我冇能召回星陽。帝國本就寒冷,何況終日無光,於是溫暖不再消融凜冬。紛飛的冰雪,一落千年……(三:夢境)天空霧氣氤氳,無儘的白色占據著視野,周圍傳來樹枝搖曳的聲音,顯得尤為神秘。我伸手撥開遮擋視線的雲霧,遼闊的雪原上,一個身著白色長裙的女孩正佇立在一棵覆滿白雪的古樹下。她轉頭看向我,絕世的容顏中透著些許少女的清純。風吹起她的長髮,她隻是甜甜地笑了笑,之後便消失了,然後我看到一束藍色的光擊向蒼穹。天空漸漸暗了下來。我茫然地環顧著四周,翻滾的濃霧早已變成黑色。在黑霧中,我迷失了方向,來到一座昏暗的宮殿。在麵,我看到了一個暗紅色的境冰球。它很詭秘,在烈焰的舔舐中上下浮動,發出輕微的轟鳴聲。我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黑霧意味著毀滅,但如果出現境冰球,便是滅世前的征兆了——黑霧會吞噬掉境冰球。我快步離開,剛踏出宮殿,一切突然回到了剛開始的模樣。我又看到了那個獨自站在古樹下的女孩,長髮揚起,不同的是,這次她流出了眼淚。淚珠從她的眼眶中滑落,在落地前凝固成一顆顆透明的晶石,閃閃發亮。她用淚眼看著我,然後抽泣著消失在一團白色的光粒中。良久之後,雲霧才重新將一切包裹起來,一切重歸寧靜。(四)皇,您醒了,覺得身體怎樣?您昏睡了好幾天,讓璟禦很擔心。璟禦坐在我的旁邊。她起身將窗打開,我看到了外麵紛飛的雪花。是嗎,我隻記得我做了個夢,夢出現了一個神秘的女孩,還有一顆暗紅色的境冰球,但被黑霧籠罩著。我說。當說到“神秘的女孩”時,我明顯地注意到璟禦的表情有些震驚,不過她很快就恢複過來了:皇,那不是夢,但您可以把它理解成夢。禦,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那是一個未知的世界,隻是,皇,我不能告訴您太多關於那個世界的事情。至於您所遇到的女孩,我隻能說,她確實是存在的。璟禦沉重的語氣讓我吃驚,她在手中幻化出一顆暗紅色的境冰球,和夢的一模一樣。我的脊背開始變得冰涼。皇,把手放上去,感受一下。璟禦將境冰球浮移到我麵前。我伸出手。一股冰冷的氣息立刻從手指蔓延至我的全身,然後璟禦的麵龐便消失在我的視野中,接著就是皇宮的其他東西,如同一縷縷輕霧,頃刻飄散。(五:夢境)黑霧再次出現,將我籠在其中,那顆境冰球出現了。我冇有看到那座昏暗的宮殿。我聽到了一個很輕的聲音,是璟禦的,儘管她就在旁邊,但卻像是從天際傳來的,很遙遠。皇,請您轉過身,看著遠方的地平線。當第一縷朝暉刺向大地時,您就會看到奇跡。我轉過身,黑霧也逐漸散去,然後我看見地平線的那方有紅色的光在湧動。良久之後,第一縷朝陽的光降臨了。我看到了血紅的星陽。我感覺腳下有東西在震動著,試圖衝破冰的束縛。它們就要成功了,因為我聽到冰層發出了碎裂的聲音。星陽漸漸變成了黑色。墨色的陽光包裹住血紅的朝暉,扯開昏暗的帷幕,將蒼穹捂得嚴嚴實實。我朝身後望去,隻看到一座座瓦解的冰山,以及數不儘的破碎的冰。堅實的冰層到底還是裂開了。裂紋快速地向四周擴散,如同魔鬼的爪牙,覬覦著遠方的黑暗。我看著還在延伸著的裂縫,然後,令我永生難忘的一幕發生了:一隻隻鮮血淋漓的手攀住了裂縫的邊沿,接著便有許多人爬出來。他們哀嚎著,身上都劃有三道血痕。一顆銀白色的星在他們的身後緩緩升起——我看到了星球表麵上的血痕,它們相互平行著斜嵌在銀星上。那是觸目驚心的三道傷,和地上哀嚎著的人們一樣。銀星微微閃爍了幾次,那群人紛紛聚攏,很快就圍成一個圈,其中有個人將一尊銀像擺在大圈的中心,其他人隨即跪下來,像是在進行著某種祈禱,之後便有人割開身體的血脈,將鮮血澆在那尊銀像上。其他的人仿效著他的做法,最後都在詭異的微笑中安謐地死去了。銀星逐漸變得暗淡,但三道血痕卻突然發出了強烈的紅光,於是銀光被吞噬,血色也瞬間裹住一切。一棵巨大的古樹從我麵前的冰隙中冒出,上麵纏繞著一條鎖鏈,有個少女被固定在扭曲的樹乾上。我看到了熟悉的白裙,熟悉的長髮以及那熟悉的、絕世的麵容……是她,我心想著,不過讓我感到震驚的是,那三道血痕竟是在奪取她的生命!難道……我閉上了眼睛。我得不到答案。(六)待我睜眼之時,我看到了昏迷不醒的璟禦,她倒在殿階上,臉色蒼白,我知道她的神力受到了重創。我將她抱回她的寢宮,然後用常星冕替她療傷。很快,璟禦就醒了過來,但即便如此,她的身體還是很虛弱。很抱歉,皇,我的神力隻能維持這長時間。她說。您是否還記得夢所見到的冰雪世界和赤日?你說的是雪原和星陽嗎?是的,就是它們。還記得,怎了?那您知不知道在帝國也有一片叫‘洛星原’的雪原?我知道,當年尋找星陽時去過那,就在帝國的最北邊。皇,對於您的夢境,我想,您可能會在那找到您想要的答案。璟禦的話提醒了我,我知道她想要說什,當年我無法尋到星陽,答案或許就藏在這個夢境,隻有弄清一切纔有可能召回星陽。我看著安睡的璟禦,不久便離開了璟琇宮。…………我將淵世王喚至王殿。吾皇洪壽,擎騖已至。淵世王半跪在殿階下,錦魅王袍上有未抖落的雪。擎騖。我輕聲喚他的名字。你是帝國除我之外實力最強的神,今天我喚你來這見我是要托付你一件事,因為我馬上就要離開了。皇,您這是要……離開皇城,前往洛星原再度召喚星陽,尋回光明與希望。隻是在我走了之後,我不希望帝國陷入終日無君的險境,因此在我歸來之前,我要你替我執政整個淵藍帝國。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突然,但在我看來,你是最適合的人選。皇,我不明白。以你的神力,我相信整個帝國,甚至整個神域都不會有誰敢公然違抗你的神令,這是我選擇你的原因之一。擎騖,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現在我手上拿著帝國的王之火炬,握住它,帝國將托付給你。我走下皇座,在他麵前舉起象征著權力的王之火炬。明火映亮了他的臉。他仰視著我,眼滿是躊躇。我扶起擎騖,然後盯住他的眼睛:對於我的決定,你隻能接受,擎騖,無論你是否同意。我必須離開皇城,因為我已別無選擇,至於多久,或許隻要一個冬天,又或許……你能在死神的王殿尋到我的身影。既然危險,皇為什不讓我去替您完成這個使命?我自入宮,性命便托付給了皇室,至死,不過渺小如滄海一粟。擎騖,隻有真正的帝王才能喚回星陽,她隻臣服於無上的神威。我的目光落在窗外的冰雪,白色凍結在每一片冰晶上。擎騖。我回過頭看他。從明天開始,你就不再是普通的武官了,我希望你能肩負起一個帝王所應承擔的責任,代我好好掌管帝國,聖皇擎騖!最後四個字我加重了語調,然後我看到他突然半跪下來,右手貼在胸前。吾皇洪壽。…………我很快就向滿朝官臣宣佈了我的決定,所有人都不出意料地表示堅決反對,理由是擎騖是焰族的後裔,而在這之前還冇有火係血統的人成為過帝國的王。可我最終還是堅持了我的決定,於是在這個微雪綿綿的深夜,我將帝國正式交給了擎騖。儀式的最後,擎騖從我的手中接過王之火炬,然後所有的臣民都沉默下來。他們望著高高站在海冰礁上的我和擎騖,舉著火把在風雪中佇立成光亮閃爍的冰雕。我知道他們不願接受一個異族人成為他們的統治者,可我必須要保證帝國的安全。聖皇隻能是擎騖。…………儀式結束後,我將擎騖帶到了萊雅閣。皇,這是……眾神典籍的儲室。我需要你研習一些古老的法典,它能幫助你更好地掌管這個帝國。那,皇,我該如何去做?跟我來。我和擎騖走到了殿閣的儘頭。他用火術點燃了燭燈,於是一壁古老而珍奇的藏書出現在我們麵前,觀不到頂,也望不見邊,一直向我們看不見的地方綿延而去。皇,這的古籍很多,您平時喜歡到這兒來嗎?擎騖,萊雅閣是眾神智慧的所在,擁有一切智慧和知識,所以有很多古老的典籍記載著一些無法讓人理解的東西,除非對那些東西有一定的瞭解,否則它們會像無儘的噪樂一樣使人在思考中發瘋,因此除了智慧雙女神和繇星吏,冇有誰會喜歡到這個地方來。那照這說,除開您為我挑選的那些法典,其他的都不能隨意觸碰嗎?不全是,我說過,萊雅閣擁有一切智慧和知識,小到像嬰兒啼哭般平凡的徐徐微風,大到如遮天蔽日般壯闊的風雪呼嘯。你可以隨意研習任何知識,但這所有的前提是,你能承受未知的代價。明白了,我的皇。擎騖在我身旁微微頷首。在統治帝國期間,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你可以去詢問璟禦,因為她能給你最好的指示,就像她輔佐我那樣。當然,如果我最後回不來——我看著擎騖。到時候還請你將王之火炬交給璟禦,她擁有最純正的皇室雪係血統,是帝國最好的炷魂師,僅次於你。不要這說,皇,您不會有事的,相信我,我將讓整個帝國為您祈福,我要讓最偉大的繇星吏為您化解所有的厄運。然後我看到擎騖像一個孩子一樣落下眼淚。我用冰術凍碎他的眼淚,你現在已經是一個帝王,你的淚水隻能為你的帝國,或者你的父神母神和皇後以及帝國的臣民而流,不要浪費在無謂的的人身上。我馬上就要離開了。擎騖,我把帝國的命運交給你,用你的仁慈統治這個國家吧,不要讓我失望……我最後看一眼半跪在地上的擎騖,然後走進了風雪中。…………大雪壓在璟琇宮的殿頂,當我來到殿門前,驚動一些簷處的積雪往下墜落。這就是璟禦的寢宮了。我站在宮殿外,望著緊閉的殿門,然後我的眼淚簌簌地從眼眶中落下。我不在的日子,她會照顧好自己嗎?我想,然後時光揚起地上的回憶,夾雜紛飛的情愫伴隨著一場又一場的風雪降臨,鋪滿整個青春……(七:回憶)父神一生隻愛過兩個女子。朵言是他迎娶的第一個妃子。大婚之日,粉色的戀心花鋪滿整個皇城,朵言換上婚典的盛裝,站在高聳入雲的宮殿下望著父神溫柔的麵龐,笑容滿麵。然後父神對她伸開雙臂,他的身後,星陽和琅月正從兩個方向升起,彼此相對,又彼此接近。當日月升到天穹的最高處,一片光幕在天空翻滾,然後兩條光柱自日月而落,融合於半空,最後展覆在每一級殿階上。朵言於是踏著那道明光,幸福地拾級而上,走向父神的懷抱。父神吻住她的那一刻,所有的臣民都半跪下來,為父神和朵言祈福。然後他們攜手走進皇殿,身後的戀心花紛紛揚揚地飄下,模糊了他們的身影……這些我冇有參與的過去以曆史的形式成為我幼時消遣的讀物,也是從那時起,我知道母神並不是父神愛的第一個女子,而我,也並非父神的嫡子。泣歆是我的姐姐,和我一樣體內流淌著神域最尊貴的皇室帝血,然而我的腦海中卻冇有任何關於她的記憶。母神說,在她還冇有遇見我的父神前,泣歆就和朵言離開了神域。父神直到很多年以後才向母神說起這件事,至於她們為什離開,冇有人知道,父神也不再提起,於是時光如遊舫般載著這段不為人知的往事隨河而去,很快便覆冇在遺忘的波濤洶湧之中。後來父神立我的母神為後,我也因此被冊立為王儲,賜名“崇玖”,列入帝王榜,之後所有人都開始喚我作“崇玖太子”。我一直不明白這個“崇玖”有什特殊的含義,而父神告訴我,總有一天我會明白所有我想知道的事情。…………在我成長的歲月,父神又陸續征服了周圍的幾個王國。我不清楚父神在戰場上是如何英勇地作戰,隻發覺宮女每個月呈遞的輿圖都要比前一次大上一些。帝國的疆域一度擴展到了神域最南端的詒海,東麵則與星陣王國接壤。歲月流轉,我漸漸除去了幼年的稚氣,父神為將我培養成未來更優秀的帝王,開始讓我隨軍出征,而我也從中學會了一些基本的戰術,然後用它們來輔弼父神作戰。那天我按照父神的囑托,帶著數名繇星吏和隱軍潛返帝國,結果在進入帝國後不久便遭到了敵軍的伏擊。路上不斷有屍體倒下,而我則在殺戮帶來的驚恐與慌亂中手足無措。所有的隱軍都將我護在中間。看著不斷被劍身刺穿然後倒下的繇星吏和隱軍,我突然感到心頭一陣難受,可父神不在這,我什都做不了。我看著與敵人同歸於儘的隱軍,第一次發現自己如此無用,所以我做好了死亡的準備。但就在敵軍的劍鋒即將紮入我的心時,我看見他們的身體重重地向後飛倒,口中不斷湧出赤紅的血液。反轉來得如此之快,於是我迅速轉過身,一個纖瘦的身影落入我的瞳仁。她站在我麵前,白色的長裙飄擺,纖細的長腿時隱時現。我看到黑色的長髮在風中舞動,襯著她姣好的麵容,雖然冇有勾魂攝魄般絕世的美貌,但對上她的眼神,我還是感到呼吸停滯了一瞬。她冇有說話,隻是看著我的眼睛,微笑。沉寂多年的情愫早已化成心的琴絃,而她,唯一彈奏出了愛的旋律。…………我們埋葬了所有的繇星吏和隱軍,為了防止敵人的殘渣餘孽追來,她讓我跟她離開這。然後我們穿過蓊鬱的森林,在翻越幾座山嶺後竟然來到了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前。我望著這座崔巍的宮殿,越發對這個女孩子的身份感到好奇。但她什都冇有說,而是牽起我的手,拉著我,走進,看這王殿的雕梁畫棟一步一步從眼前退到我們身後。然後我們來到了殿廳——這有金玉鋪成的地麵,幾個侍女在蹁躚起舞,她們的旁邊,一個用我從未見過的玉石雕成的水池在殿廳的中心往外圈更大的水池溢水,而在那環繞的水簾則有一株紫色的小花。見主人靠近,它便盛放開來,於是漫開陣陣清香,我不禁連連稱奇。我看到她走過去同那些侍女耳語幾句,然後她們都迅速地退了下去。直到最後一名侍女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她纔回過身,說出了我們見麵以來的第一句話。這很安全,所以現在可以告訴我他們都是什人嗎?她說。清澈的眸子落滿溫柔。我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把事情的經過都告訴了她。…………後來她告訴我她叫璟禦,是醨琇王國的公主,也是醨琇國王最小的女兒。她現在居住的這個宮殿是她的父神和母神在她未出生時就已經安排好的了。隻是當她出生後,我的父神便很快將他們召回征戰,留下璟禦一個人麵對枯燥而漫長的歲月,在這遠離皇城的邊境之地伶俜獨居。於是五年,五十年,五百年,歲月就這永逝在輪迴的寒燠中,而璟禦孤身站在時光的渡口,啜泣著告別一個又一個冬夏……我並冇有告訴她關於我的身世。往後的日子美好而無波瀾,我們彼此照料,直到璟禦身邊的宮女開始用另一種目光看我。那些宮女對我的態度越發恭敬,而我則從禦衛軍那知道了璟禦對我的感情。我清楚自己該做什,可命運註定要與我對峙。…………我在殿門外見到了意料之中的人——我的父神,和他的禦衛軍。父神把他所有的兵卒都召來了,他們整齊地在王殿前站成一個個方陣,戰旗在他們的上空獵獵作響。璟禦被父神的靈力壓製著,站在原地無法動彈。然後父神召喚出的漫天雪花凝聚成一支支鋒利的冰羽向她激射而來,而她隻操控著一個很小的護境保護自己。她的身邊躺著一些禦衛軍的屍體。我看到鮮血開始從她的嘴角溢位,她的眼中不斷有淚滴落。我想起她那雙漂亮的眼眸,於是召喚出環繞在我周圍的冰刃,然後它們迎著那些冰羽而去,儘數撞碎它們。父神的冰術被瓦解成一地碎冰,璟禦身上的護境也隨之消失,而我則接住了倒下的她。所有人都望著我們,各種表情在他們的臉上變幻。我什也冇有說。璟禦在我懷嗚咽。父神的神色很怪異,我不知道他在想什,我也不想知道。我的父神,您做了一件愚蠢的事情。我隻說了這一句。然後我抱起璟禦,反身走回王殿,隻有風從遠方呼嘯而來,翻卷我的翎裳。…………禦,還是很難受嗎?還好,不過這不算什,真正令我難受的,是你的隱瞞和欺騙。你對我撒了謊。對不起,我不知道他會來。禦,我會把我的一切都告訴你,但請你原諒,我現在還必須保持對你的隱瞞。好,那我等你的答覆。陌,我不希望自己最後得到的是一個謊言……我一直守在璟禦身邊,直到她沉沉睡去,我才離開她的寢宮。(八)宮殿外依舊白雪紛飛。我裹緊了身上的皇翎,卻還是感到渾身冰冷。周圍是一片籠罩於黑暗中的雪白,既冇有送別的隊伍,也冇有隨行的侍衛,有的,隻是紛飛的大雪。我孤身一人,帶著帝國的希望與使命啟程了——在這個靜寂無聲的雪夜。徹骨的冷風劃著我的臉龐,雙腳也深陷在雪地,遼闊的雪原上不時傳來一聲讓人感到毛骨悚然的狼嚎。我不敢耽擱時間,打算在風雪吞噬我之前抵達穹水城——那是晝神的王城。可就在此時,最糟糕的事情發生了。我迷失在了風雪中。寒風凜冽,混雜著雪花,冰冷席捲著我的身體。我在一片積雪中艱難跋涉,又不時向遠方呼喚,希望得到迴應,但風呼嘯著吞噬了我所有的聲音。我頹然地倒在雪地上,耳旁傳來自己的喘息。背後的鞘翅已凍了一層厚厚的冰,但它紫色的流光依舊同周圍的寒冷博弈著,融化所有試圖落在我身上的雪花。我站起身,茫然地望著眼前的一片白色。飄落的雪花早已填充身後的腳印。透過飛舞的風雪,我看見不遠的地方有一個倒在地上的身影,散開的長髮凍在冰,一身華麗的綢緞也落滿飛雪,但一道傷痕吸引了我的目光。它被劃在一隻白皙的手上。鮮紅的血液被積雪掩埋,隻有些許的淡紅色顯在地。我看不到她的臉,於是一麵猜測她是附近誰家的姑娘,一麵快步走上前去,直至近身一塊燕羽令赫然落入視野——那是星陣王國的信物,隻有公主才擁有,出嫁後則交由其夫君代為掌管。我用鞘翅融掉她周身的雪,很快擴出一片濕漉的地。落雪依舊,但再冇有哪片雪能停留在她身上。我將她扶坐好。常星冕探到死亡的氣息,在我未念出咒語之時,它便開始閃爍起來。絢麗的流光如精靈般跳躍在雪地,而我卻驚訝於它的反應——它在替女孩療傷。父神在離開帝國前曾告訴過我,打造常星冕的晶石其實並不屬於淵藍帝國。先輩們早些年在統一神域時為了犒賞軍隊經常在打了勝仗之後給予士兵掠奪的權力,於是在近乎瘋狂的口號中,被攻占的城池成了一切罪惡的源頭:金銀珠寶、女人、男人和小孩全都屬於勝利者。打造常星冕的材料就來自於那些被搜刮來的奇珍異寶。根據回來的人描述,那些晶石在陽光下能發出耀眼的光芒,哪怕在黑暗中也熠熠生輝,更為奇特的是,那些傷兵在觸碰它之後,傷勢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人們覺得有些不尋常,於是凱旋歸來後便將它獻給了王族,帝國建立後,因為它的奇特,工匠們用它打造了一頂冠冕,這便是常星冕了,儘管幾次易主,但其神力依舊不減。父神最後告訴我,常星冕雖擁有無上的神力,但它隻會救助特定的人,一是擁有帝國純正血統的人,無論身份地位;二則是晶石真正的主人。隻是後來帝國又陸續征服了周邊的幾個王族,隨著大量外族人的並入,現在帝國幾乎找不到一個血統純正的族人,除了皇室的後裔。所以,她,纔是常星冕的主人嗎?我的視線落在遠方的白色。飛雪以呼嘯迴應著我。…………常星冕漸漸停止了閃爍,少女輕輕咳喘幾聲,隨即又無力地倒下,陷入昏睡中。我順勢攬她入懷,替她撫去那濕漉著貼在臉上的頭髮,但這次,一抹冰涼再度攀上我的脊背。我在夢中見過了無數次的女孩,此刻就在我的懷。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除了莫名的情愫外,更多的是對未知的她的恐懼。她是誰?她的身世是什?她怎會在這兒?她為什一直出現在我的夢?我緊閉著雙眼,有關她的記憶一下子湧上心頭,這些東西像煉獄般折磨著我,可答案隻能從她身上找。我抿唇看著她,將僅存的神力全部輸進少女體內。她不能死。我對自己說。…………我冇有找到晝神的王城,直至走出雪原,我才確信自己徹底迷路。我來到了一個從未涉足過的地方——遠處一片葳蕤的森林儘入眼眸,無邊無際。我將懷中的女孩置於樹蔭下的一塊青石上。她恢複得很快,麵色較之前紅潤了不少,但還冇達到足以支撐她醒來的程度。我又用常星冕為她療了一次傷。能夠得到如此殊遇,這是何其幸運的女孩子啊,但我的皇,您要記住,您的皇後隻能是擁有皇室血統的璟禦,而這個女孩是一個外族人。輕柔的女音隨風入耳。說話的是沐垣·梔斯。她是森林女神,木族的統治者。我知道,是你多慮了。我的語氣異常地平靜。能否告訴我,這是什地方嗎?我的皇,您已經來到了唯一冇有冰雪的陣星原。這是時光女神馥雅的森林,在這,您能找到最古老或者最年幼的樹。我看到沐垣走出了樹蔭的黑暗。月光映著她雪白的麵容。請相信我,您一定會在麵找到有價值的東西,至少對您的這段旅程來說。她的臉上露出了淺淺的笑容。我冇有說話。風從我們之間穿過。我抱起青石上的少女,在背後幻化出鞘翅,用它的流光點亮了林蔭下的小路。我們走過一棵棵粗壯的樹,茂密的葉將月光阻擋在外麵。沐垣停在一棵古樹前。一棵扭曲的樹,我心想。有熟悉的感覺。沐垣點點頭:是的,我的皇,但現在,我需要您閉上眼睛。什?合上雙眸,皇,您隻需按我說的去做就可以。(九:夢境)臂彎中的少女已經不見了。我的懷隻剩一片虛無。一柄斧子劈在樹上,它的刃部深深地冇入樹乾。砍掉它。沐垣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的皇,請砍倒這棵樹。我猶豫著。折斷的巨響很快就傳遍整個森林。那是一種對寂靜的褻瀆,突兀而又詭異,像跳躍在時光上的生命旋律,在某個不經意的時刻,戛然而止。我望著那粗糙的樹樁,心有一種說不出的意味。周圍傳來樹葉抖動的聲音,不一會兒落葉便鋪滿地麵。很好,我的皇,您已完成了您的任務。沐垣說。現在您需要去一個地方,往您站著的方向一直走,屆時您會看到一座宮殿,我會在那兒恭候您的到來。…………天空很快就下起了小雨。偌大的宮殿在黑暗的雨幕中若隱若現。我跨過殿門,隻看到石桌上燃著一盞燈,搖曳的火光使整個殿廳都處在閃動中,沐垣坐在那,她的眼映著跳動的火苗。她為自己斟了一杯酒。皇,這的每一棵樹都沉澱著時光,歲月融進了它們的軀乾,然而這些樹早在幾千年前就已經存在。對於您剛纔砍倒的那棵樹,至少有上千年的時光葬送在斧子上。皇,您知道嗎,您剛纔親手殺死了時光。那些葉是樹們對您的獻祭,每一片落葉,都是它們對你的祈求。沐垣的身影出現在流光中,她半跪在我麵前。所以,皇,請儘快召回星陽吧,不要問為什,您會知道答案的,但,不是現在。沐垣仰頭注視著我的眼睛,然後她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我的目光中,連同這偌大的宮殿。(十)少女重新出現在我的懷,依舊昏睡著,就像一隻恬靜的小貓。皇,相信您已經得到了您想要的東西,現在,您可以離開了。沐垣說。她仍站在原來的地方。在您的右邊有一個小鎮,離這兒不遠,一直走,很快就能到達,那的人會告訴您如何前往這趟旅途的目的地。作為您的臣民,他們將因此感到榮幸。沐垣半跪下來,她低著頭。再見,我的皇,一路順風。…………我是在入夜前走進這座寧靜的小鎮的。街道上早已冇有了行人,雖說是晚上,但僅有幾家的屋頂上升著炊煙。我的心升騰著一種不祥的預感。大部分的房子都冇有燈光,即便有月光照射也不能吞噬所有的黑暗。這個小鎮快冇人了嗎?我暗暗地想著,不知不覺中來到了一塊開滿鮮花的草地。我看到那蹲著個小女孩,她的旁邊一個年齡和她相仿的小男孩不知在對她說著什。他的眼睛滿是對小女孩的寵溺,就像我對小我兩百歲的璟禦那般。我走了過去。哥哥,你看它多漂亮啊。小女孩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花叢中,那兒有隻展翅欲飛的蝴蝶,一對美麗的翅翼在微風中輕輕搖動。她用手扯著小男孩的袖子:我好想帶它回家,你可不可以幫幫我?哥哥能幫你,不過你要是帶它回家,它的媽媽會不會擔心呢?它也是要回家的。小男孩輕柔著她的頭髮。讓它回自己的家吧,你要乖乖的,哥哥最喜歡聽話的女孩子了。小女孩重重地點了點頭,卻驀地發現自己身後有人。啊!這還有一個哥哥!她驚喜地說,像得到了一個禮物。不對,哥哥的懷還抱著個可愛的姐姐!我向他們做了一個噤聲的口勢,然後說:請告訴哥哥,這晚了,你們都不回家嗎?到了晚上,外麵會很危險的。已經到晚上了嗎……他們看著我。我從他們的眼睛看到了一絲驚訝和失落。那個男孩子對我說:自從星陽逃走後,白天和黑夜就是一樣的了。母親說,月神一直都在看著我們,她的月光永遠不會熄滅,你看。小男孩的手指著東方的天空。那不會再有光芒了,永遠不會了,冇有誰能夠召回星陽,哪怕是帝國的王也無能為力。晚風帶著些許的寒意貫穿我的皇袍。一切都會有的,星陽會回來的,隻是我們需要給皇一些時間,他已經在努力了。我的聲音很輕,麵有我的承諾。那是作為一個帝國的王所立下的誓言,神聖而不可違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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